老板走出营房的大门,回头看了一眼苟营副的办公室,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,把所有的愤怒都迁怒于豆花,咬牙切齿地想:谷豆花呀谷豆花,老子和你不共戴天,此仇不报,我贺某人枉为男人!
回到客栈,贺老板坐卧不宁,一会儿骂天,一会儿骂地,看着谁都不顺眼,都要骂上几句,连柜台上的算盘,也倒了霉,抓起来狠狠地摔到地上,算盘珠子骨碌碌乱转,散落了一地。
他点上一锅水烟,觉得水烟太柔,扔掉水烟锅子,又点上旱烟锅子。又感到旱烟太冲,扔掉旱烟锅子,又点了一支纸烟,坐下来抽烟,心里那个憋屈,比他爹死了都要难过。
一连抽完半包纸烟,贺老板的心情才有所稳定。可是,两只眼睛又轮番跳动起来,左眼跳财,右眼跳灾,他两眼都跳,这是财呢,还是灾呢?
贺老板度时如年,不停地站在窗户上瞭望。瞭过无数次,终于看到他婆姨疲疲沓沓地回来了。
那婆姨散乱着头发,旗袍下摆撕开了一道口子,胳膊上有两道黑青,手腕上的那两只翠绿的镯子也剩了一只,脸上挂着两道泪痕,行尸走肉一般,推开客栈的大门,走了进来。
贺老板忙迎了上去,她并不理会,目光呆滞,面无表情,一言不发,独自回了自己的窑洞,蒙上被子,昏睡到天黑。
贺老板来看过她几次,都让她呵斥走了。贺老板要和她同房,被她笤帚圪垯打到了门外。
等到夜深人静了,住店的客人都进入了梦乡,这个婆姨起来做了一碗白面圪垯汤,卧了两个鸡蛋,吃饱喝足,描了眉,画了眼,涂了脂,抹了粉,从厢底翻出过年时才穿的新衣裳,戴了一副金手镯,仔细打扮过一番,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大门,来到黄河边上,回头望一眼她熟悉的大峪口,又望一眼黑魆魆的客栈,长叹一声,心无旁骛,一头扎进了翻滚的黄河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