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月亮似镜盘,高悬于空,清辉水似的澄冽。他进入府门,猫着身子,正要溜回东厢房,却听得遥遥地传来一道声音:
“得利啊,过来。”
郑得利打了个激灵,只觉他爹幽灵似的,虽在正室,可身上却不知长了几百只眼睛,总能准确无误地逮到他的行迹。且不论他身处何处,那把枯瘦若老柴的声总会如天音般遥远飘来,悠悠入耳。
他缩着身子,悄悄踅向正室。推开€€扇,只见那房里别有洞天,竟似一方小小的天井,顶梁上辟开一只洞口,能望见银盘似的月。月光洗亮了四面立着的杉木架子,其中放着诸如《天官书》《星经》一类的天文典籍,密如繁星。他爹便在青砖上闭目盘坐,一身紫纱褐帔,道士似的模样,身影如一株虬曲的古松。
“爹,你唤我作甚?”郑得利不安地问。他爹喜怒无常,且平日常神神叨叨,已漏三下的时候还在这里趺坐,他方才见了,险些没吓掉魂儿。
“哼,臭小子,你又去嫖宿了?”
“您说的什么话!我洁身自好,至今依然在室。今夜不过是见友人不见踪影,便打灯笼去寻了。”
郑得利说,不解地望向父亲,他从来摸不准爹的心思。他爹曾是蓬莱天文院提点,可因观天编历时出了差错被贬,他家也自此地位一落千丈。可爹依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,成日不是在屋中举头凝思,便是在院里铸的一只铜浑仪边踱步,念念有词,整个人虽瘦脱了相,然而那两眼却愈发火亮了。郑得利是知晓他爹的厉害的,他爹算力极强,不必用筹,年轻时才入天文院三年,便测算出一部极精密的历法,如今那历法尚在蓬莱施行。
平日里爹也鲜少与郑得利说话,他的心情便似一阵狂岚怒涛,来得极快,去得也疾,变幻莫测,先前能因郑得利去了醉春园一事而对其狂吼怒叫,过后却又老僧入定般枯坐了三日,静得似一只坟包。而此时,爹将他唤入屋中,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:
“天象变了。”
“什么天象变了?”郑得利好奇地发问。
他爹冷冷地道:“你不是耽于女色,不愿随我学天文么?怎么今夜倒发起兴致来了?”
郑得利的脸煮熟的龙虾一般红,道:“爹!我到醉春园去时没嫖妓,去找的那位是小倌!”话一脱口,他又觉不对,且觉得爹瞅着他的目光愈发不对劲了。
他爹哼了一声,起身到杉木架子上捧了一只粉彩盒,从其中取出一枚骨片,交予他。
郑得利接过来一看,只见那骨片斑斑驳驳,似刻着许多蝇头小字,却皆是不认得的记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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