/br>他诧异地悬着的眼皮垂下来,像血蚶壳中一对妥帖的舌头,沿海的渔民会扻开石英白外壳的一条窄缝,向赤红的贝舌下注射钠盐。生于海中的贝类竟会溺死在人造的盐水中。李忘生的手抚过他的眼尾,一道窄红吊在那里,来自车灯挨着前头的白墙,再又反刍而来的红光,正不住地向眼中弥散。方宇轩是被某种不能抑制的支使烧透了两眼,还是一无所知地浸没在即将落定的陷阱里夺泪的薛定谔态。可蚶类不能全熟,煮凝集的蛋白质网状构造会封锁氨基酸的出路,让蚶rou风味尽失,只有八到十五秒烫出的蚶rou半生不熟时,那种将爱未爱的赤红色的暧昧才最是肥腻动人,像一口胶质的舌头滑进食道。他倾身拥住李忘生,在鬓发交接的间隙低语道:“带我回去,忘生。”他说,“去哪里都可以”。那夜月亮倾泻白光,如此直白而近乎浪荡,谄媚且不加掩饰地披覆在他们身上。他们驱车行过静谧无光的高速,由未来的被告握持方向,像两枚赶路的蚂蚁,在无知中通往尚未得名的流俗地,全然不知前方张口等待的是嶙峋截断的陡崖,但他们早怀有难以托出的决断。方宇轩如此精准解离他,像剥开一株植物的胞体,吞下彼此交叠的吐息仅是情事之前签署的允准,他用力吮过对方下唇每一道细微的纹路,以齿印作最终的按押。并不深入的吻,仅在外廓虚虚逡了一周,方宇轩浅尝辄止,偏还要扶拢他被偏散压皱的领口,含笑问他首肯:“可以吗?”李忘生却也不急,“还不行,我很怕冷。”他说着,低头伸手拿住方宇轩的手腕,慢条斯理地为他解了表带,搁到入户柜上一张反扑的相框旁,但方宇轩此时无暇注意这些无足轻重的细处,李忘生掌心潮濡的汗直往他相接的表皮上漫。哪里冷了?他两眼灼灼望着李忘生,燎得几乎觉得眼痛,他想,如果体温动能可以为表盘做功,指针现在可能已经被他拨转到二百年后,他们都死了化了,仍存有这一刻的情动不熄。李忘生没有放手,他收紧五指,将他面上的循规蹈矩攥得四分五裂,犹如一张弥天大谎即将张开网住他,他仰面松松衔住他的喉结,“不过还要麻烦你帮忙确认……我好像有点挤多了润滑液。”方宇轩伏在他颈侧,喉咙里一点火气蒸得汗溽齐出,无论如何是压不下了。他按住李忘生的手,同时开出筹码:“等价交换。”听上去是童叟无欺的买卖,如果债权人此时没有被他押在单位公寓楼中某扇漆红的老式门板后,“检查只算一张的发票,处理另算双倍的价格,你付得起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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