邺城的歌楼学世家做派,走廊上摆了几株瘦伶伶的琼枝玉树,雕琢的是玉堂春,载灯的花萼里浮着一层白絮般的油脂,被歌女拿银簪剔亮了灯芯,在仲春的夜里哔剥燃烧着。半开的窗边飘出几声轻浮调笑,清亮的歌声从楼下漫漫地涌上来,似玉瓶乍裂,似银泉奔涌。不过这些和他都没有关系,郭嘉倚在栏边,烟杆里焚了上好的亡郎香,他在寂寞地抽烟。时隔多月,广陵王才想起找郭嘉。平日他往往宿在歌楼里,喝得烂醉又欠下许多酒钱,歌女起初还向他讨要赊账,郭嘉说钱乃身外之物,铜臭污秽,我向来是不沾这些的;不就是变着法儿说自己没钱,所幸他有个好学长,荀彧抽不开身时,总是要托贾诩去把他捞出来。歌女引着贾诩去找郭嘉,他伸手拂开几丛伸进檐下的海棠,木杖敲击在地面,倒像是一柄钟杵,将浮浪的歌楼化作禅意的斋钟。每次来赎人,他大多丢下钱袋就走,不愿沾染郭奉孝身上的愚气,偶尔也开口与他打几道机锋,一来一回不痛不痒,谁也占不到便宜。可这次似乎不大一样,郭嘉远远瞥去一眼,笑说:“呀,文和来了。”贾诩掀起眼睑,海棠抛下的阴翳笼住他半张刻薄寡恩的面孔,“广陵王叫你回去。”长话短说,言简意赅。他慢慢吐出一口烟,不拿正眼看贾诩,“文和,你知道的,这家歌楼计较得很,总爱为难我这种文弱书生。我想想……酒钱没还清,就要把我的烟杆押在这,我实在是走不开呀。”贾诩被广陵王遣来捉郭嘉回绣衣楼,寻常人镇不住郭奉孝这等滑头,须要荀彧亲自前来,可荀彧在宫中分身乏术,这重任便又落在他肩上。广陵王甚至瞒着傅融走了私账,偷偷支给他千文“酒钱”,要他千万将郭嘉带回绣衣楼,对他而言,自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。贾诩舟车劳顿太久,不想与他计较口舌之争,只是解下广陵王送来的钱袋,递给一旁好奇打量的歌女。郭嘉见了钱袋上熟悉的绣纹,低头含了口烟。春巡山河,霜凋叶绿,楼外雀喧鸠聚,燎开一列通明彩火,楼上漫天明月稀落漫漶,清凌凌地照着这方天地,他们一时无言,多稀奇,他们两人鲜少没有话可讲。广陵王好容易摆脱袁绍派来的武士,三步并作两步蹽上楼梯,贴着墙壁拐了个弯,不期然和贾诩迎面撞上。“殿下要办的事办完了?”贾诩问。广陵王抹掉唇上鲜妍的口脂,偏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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